下载客户端
挟了一腔怒火，跑了几里山**，准备了一通言词激烈的训斥，以为就足以将自己听说的那个向被******的一对狗地主的坟墓顶礼膜拜的****高级领导干部骂得体无完肤，使他从此不再做那种寡廉鲜耻卑躬屈膝的勾当，谁知那个干部竟然是过去生死与共的战友！更可恼的是，他居然理直气壮地为他的行为辩护，仿佛战争年代熊世杰和他的家庭杀了再多的****人，也是理所当然，现在不应该旧话重提。
难道执行改革开放政策就一定要忘掉过去的仇怨吗？难道用鲜血和生命换取的江山，一定要让举起屠刀残**地砍杀过****人的仇敌来建设吗？他对这个论调嗤之以鼻。可是，他毕竟是****人，深知是****人就要与****的政策保持高度一致。他也知道，即使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在特定历史背景下，也能够搁置恩怨，携起手来，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去奋斗。****已经跟国民**搞过两次合作嘛。如果说北伐之前**两**并没有生死大仇，合作是名正言顺的话；**之前，**两**交锋了好多年，连**的家庭里，就有好几口人被国民**杀害了的。所以，也有例可循。然而，一想起过去熊世杰凶残地**自己的兄弟，他就痛不欲生，他就悲愤满腔，他就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个狗**，为死难的兄弟报仇雪恨。
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这一刻骨铭心的仇恨，要他放下深仇大恨，那**杀了他还要难受。他宁可得罪谢斧头，也决不会对不起躺在柳林的兄弟。数十年来的守望，数十年来跟他们信息相通，难道一腔心血要白白付诸东流吗？
然而，他的确无法反对谢庭柱说的那番话，更无法让老战友明白自己的苦心，再加上几个小家伙胡搅蛮缠，迅速败下阵来，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拐棍在地面不停地敲击着，气势磅礴，不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一头撞进家门，重重地坐进一把旧得发亮的松木椅子上，拐棍往一边一放，他把眼睛瞪得老大，嘴唇微张，不停地喘着粗气，一副战败的雄**模样，随时预备着展开**。
即使眼前没有了对手，胸膛里压满的**也**不住突突地发**，雷霆万钧地咆哮道：“混账！甘当地主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还那么理直气壮！**干什么？流血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跟地主资产阶级平起平坐，过上那种用民脂民膏养肥自己的**子吗？”
“堕落啊！寒心啊！”郭卫华声嘶力竭地叫了好一阵子，喉头有点发干，禁不住停下来用**舔噬一下嘴唇。这一下，压在胸膛的怒火竟然慢慢地泄了。他双目无光，斜躺在椅子上，嘴巴保持着原先的惯性翻来覆去地这么嚷道。
这时候，从外面一同走进四个青年人。他们正是郭振阳两兄弟、谢雨欣和莎莉•威尔。
几个小家伙是怎么跑回来的呢？
原来，郭卫华一时气愤难平，觉得再跟他们呆在一块是对自己的侮辱，身子一转，一阵风似的跑了开去，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吃惊不小。郭振阳两兄弟一见父亲如此盛怒地离去，担心他会有什么闪失，拔脚就想一齐前去追赶。可是，谢庭柱将哥俩拦住。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偶然遭遇自己一直认为已经不在人世的生死兄弟，他心里头的兴奋无以言表。饶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形下，他也有满肚子的话想向他倾诉，却也知道，此时追踪过去，无疑只会使刚刚熄灭的战火再一次燃烧起来，与另外两个老人商量一通，教了几个后辈一些话，这才让他们赶回来的。
“爸爸。”郭振阳郭振东一进门，被父亲的神态吓了一大跳，赶紧奔上前去，围了他的椅子，身子往下一蹲，一同叫道。
“叔叔！”“伯伯！”两个女孩也紧跟而上，挤到他的面前，一齐叫喊着。
郭卫华眼皮往上一抡，露出一抹吓人的眼白。一见两个儿子正蹲在自己身旁，他立即恢复活力，双眼闪烁着灼人的光彩。
“你们不愧是我郭卫华的儿子！决不会跟那些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家伙同流合污。”
“爸爸，我们永远是你的儿子。”郭振阳郭振东深情地望着父亲，回答道。
谢雨欣微笑着接过了那两兄弟的话头：“郭叔叔，你的儿子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你的儿子。就是拿东西赶，也赶不掉，血缘关系存在嘛。”
郭卫华直到这时才发现一中一西两个小姑娘也蹲在自己身边，连忙松开抓住儿子的手，向她们报以慈祥的微笑，说道：“姑娘，你说得不对。血缘关系算什么呀？什么也不是，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还要看他跟自己是否合心。振阳和振东是我的儿子，自始至终都是；你虽是斧头生的，却绝不是他的女儿。他可以忘掉生死与共的战友，却对敌人毕恭毕敬；你却做不出来。你是一个好孩子，可不能学他一样敌我不分。”
莎莉•威尔偏头思忖了一会儿，问道：“伯伯，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就不能算作我爸爸的女儿呢？”
“你？”郭卫华一时想不起她是谁的女儿，怔了半晌，猛然醒悟，尴尬地摆了摆手，说道：“你是振阳振东的同学，大老远从**来学习我们的文化，你手上没有沾我们中国人的鲜血，是我们的朋友。”
莎莉•威尔迷惑不解，又问：“是不是说，我也不是我爸爸的女儿呢？听你的意思，好像我爸爸杀过你们中国人。是这样吗？”
郭卫华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能再装聋作哑了，把目光严肃地盯在她的脸上，表情凝重地点了一回头。忽地，他又觉得这样对待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未免有些残酷，跟着说出一番宽慰的话来：“也许，你们**人不会把它当一回事。毕竟，你们**人打了这里打那里，杀了一批人之后，立即扶植一批政客，让他们充当傀儡，提供你们所需要的一切东西，还让那些软骨头对你们感恩戴德。搞惯了的嘛。”
莎莉以前从来没有听人这么形容她的国家，显得格外惊讶，翕动嘴唇，半晌也作声不得。
郭振阳郭振东谢雨欣听了，也不禁瞠目结舌。不过，只一会儿的工夫，他们就回过神来，你一言我一语，想把话题扯开去。
在昔**的仇敌与战友身上没有得到战而胜之的乐趣，在他们的女儿身上找回了感觉，郭卫华分外兴奋，不仅想要巩固既已取得的成果，而且还思谋着扩大战果，把这儿当成一块教育后代明白事理的阵地，当然不会理睬孩子们的无故打岔。记忆的闸门一经打开，就再也关不拢，各种例子争相往外涌，大有不把几个青年人的脑子洗涤干净决不罢休的气势。
郭振东却没有父亲想的那么深远。在他的意识里，父亲唠唠叨叨地在一个外国人面前攻击她的国家是很不友**的举动，眼见自己怎么拦阻都不能让父亲收兵，暗中拉了一下哥哥的衣袖，向他作了一个逃离现场的暗示。郭振阳点了一回头，连忙朝谢雨欣使一个眼色，准备一块拉了莎莉就往外跑。可是，眼色还没传递过去，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地从外面涌了进来，一下子就把整间瓦房挤得连转一个身都很困难。
于是，郭卫华兴致锐减，无法再继续攻击莎莉的国家了。郭振阳两兄弟松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轻松的笑意。
那群人是郭家**的男女老少。他们听说郭家小子带回了两位姑娘，其中一个还是金发碧眼的白种女人呢，以为她们正是郭家未来的两个儿媳妇，便一起结伴前来看热闹的。
这是一九八八年的冬天。春节临近。在中国的大中城市行走，偶尔一个不小心，一脚踢上一个老外，毫不奇怪；但是，在贫瘠的农村，要见到与自己的肤色语言服饰习惯都不同的人，就很困难了。此等尤物从天而降，大家怎么能不前来一饱眼福呢？众人推推搡搡，径直往莎莉跟前挤去，睁大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巴望着她的脸，然后一阵啧啧称赞。后面进来的人一边往里挤，一边嚷叫。
莎莉非常吃惊，双眼如梭，在人群里织来织去，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兎，空灵异常。
郭振阳兄弟与谢雨欣试图把人们劝退，却没有成功。一拨人瞻仰完**女孩的芳容后，连称郭家小子艳福不浅，就摇首摆脑一通，想朝外走，给后来者腾出空间；另一拨就直往里面挤，两下在门槛前一汇合，门太窄，相互拥堵，谁也不能动弹，齐声指责起对方来。
莎莉终于缓过神来，不解地问郭振阳：“他们这是干什么？就是你常告诉我的看猴把戏吗？”
郭振阳**住了笑，回答道：“他们是被你的美丽迷住了。难道你不知道你有多美丽动人吗？”
莎莉笑了，笑得理直气壮，笑得妩媚动人：“我当然知道我漂亮。”
谢雨欣一见她孤芳自赏的样子，**不住露出窃窃的笑，避过脸去，用手捂住嘴巴，极力地抑制自己的音量。
郭振东强**着笑，一场恶作剧迅速酝酿成形，把头凑近莎莉，鼓动道：“趁大家争相先睹为快的机会，你快点挺起胸膛，展露出你最美丽动人的神采来。要不然，你会永远被谢雨欣压倒的。”
莎莉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挺起胸膛，转动身子，炫耀她的美丽。一见大家看得目瞪口呆，她打心底里感到高兴，向**近她的一个毛头小伙子伸出了手，用鼓励的眼光示意他与自己握上了，笑问道：“跟你们中国姑娘**起来，我是不是更美丽？”
那小伙子浑身骨头都酥了，牙齿直打哆嗦，战战兢兢地说道：“你美丽，你漂亮，我们中国姑娘，谁也没法跟你**。”
“谢****我漂亮吗？”莎莉心头暗喜，骄傲地瞥了谢雨欣一眼，又问。
小伙子哪里知道谢**就在面前呢，听了洋**的问话，赶紧恭维道：“她怎么**得**呢？跟你提鞋都不够资格。”
莎莉虽说来中国好几年了，跟郭振阳兄弟俩和谢雨欣接触得很密切，可还是不知道美丽与提鞋子有什么关系，想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就预备问他了。可是，还没有容她将话问出口，郭卫华就摸起拐棍，就势一个乌龙摆尾，将那家伙捅到一旁去了。
她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句好话，转移了问话对象，疑惑地问：“伯伯，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漂亮吗？不是谢**要给我提鞋子，而是我要向谢**提鞋子吗？我提了她的鞋子，会不会就和她一样漂亮呢？”
大家猛一听这些问话，莫不仰天爆发出一阵会心的大笑。
谢雨欣本来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被那小伙子的**舌一搅和，差一点儿气得七窍生烟，如今一见莎莉不懂那话里面蕴涵的意义，兀自高兴万状，随着众人一块放声大笑。
莎莉颇为纳闷，暗想自己可能又说错了话，脑袋翘起，微微偏着，拿疑虑的目光望着谢雨欣，见她也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笑，**不住又要问。众人此时全部呆了，一齐停止了笑，从眼睛里飞出一柄柄温情的刀子，射向她的脸庞。莎莉更加不解，心怦怦地跳，不知该问什么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