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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华揭开了他的被子，说道：“老实告诉我，你跟维拉怎么样了？”
“你不是说过吗？维拉是英国人，我是中国人，语言不通，习惯不同，不能处在一起。我能对她怎么样？”龚三苕朝他翻了一下白眼，颇有些不情愿地说。
其实，在一块住院的**子里，即使龚三苕和维拉都不听懂对方的话，却因为他们早就有过肌肤之亲，加上他们都是在男女堆里打**惯了的人，对方的每一个眼神所表达的蕴涵他们都能琢磨得非常透彻。他竟然破天荒地想到了要跟维拉在一块生活。**的，在英国就是**在中国好得多。受伤了，老子虽说是中国人，却得到了这么好的待遇；放在中国，这种待遇就是一般的**官员也不一定能够享受得到，不仅受了伤没人管，就是死了，不说一句“你活该”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可见还是在英国生活要更好一些。如果能够留在英国，就是做**的英国人的一条狗，他也愿意。他跟维拉谈起了自己的想法。维拉也向他吐露了心声。两个人一拍即合，要不是身体还不能做剧烈的运动，他们**恨不得立即爬到对方的床上，再施展一番云雨之情。威尔逊却在把龚三苕移到单**的屋子里之后，对他进行了一番谈话。
“龚先生，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维拉，维拉也喜欢你，是吗？”
威尔逊脸上带有一抹可以触摸得到的笑意。龚三苕没有去分辨这种笑背后的意义，就情不自禁地道出了心中的秘密：“是呀，威尔逊先生不是希望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的吗？”
“不，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在一起。”
“可是，是你把我拉去见她的呀。你还说，我可以通过她留在英国，成为英国人嘛。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龚三苕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凉水，大叫道。
他哪里知道，威尔逊只是把他和维拉当成赚钱机器。当维拉这部机器已经破损了，无法为威尔逊赚到大把钞票的时候，威尔逊就不希望她和龚三苕在一起，免得他们惹出是非，把生意搞砸。龚三苕虽说也受了伤，却仍然可以把中国海员一个个地送到**院。这就是龚三苕和维拉的区别。
“现在，情况变了，龚先生。我可以让你享用到**维拉更好的女人。”威尔逊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且，我可以让她们跟你成亲。难道你不愿意听从我的安排吗？”
不管威尔逊的话是**是假，龚三苕都得听他的。要不然，即使他的姐夫杜因夫是头脑，他在诺亚号上铜匠的地位也得不到保障。
他正在狠命地迫使自己忘掉维拉，林一华的问话自然让他心中涌起了不快。
“你如果**能这样想，就太好了。”林一华说道：“其实，维拉也是一个可怜人。需要同情，需要关爱。我不反对你跟她来往，只是担心你会让她伤心。”
“你竟然觉得**会伤心，亏你想得出来！”龚三苕恶狠狠地瞪着他，说道。
“**也是人。是人，就会伤心。当英国人把我们看成猪狗的时候，我们不伤心吗？”林一华顿了顿，继续说道：“人活在世界上，都会有痛苦。我们如果不能让人家减轻痛苦，最低限度，也不需要去增加人家的痛苦。”
龚三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当一个**想出卖身体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给她捧场，她应该伤心呢，还是应该高兴？”
林一华犹如被人重重地打了一记闷棍，呆在那儿，好一会儿也说不出话来。
龚三苕禁不住笑道：“所以，我不像你一样，口口声声说要同情人家，其实一点也不同情人家，反而要端掉人家的饭碗，让人家连西北风也喝不上。我恰恰是**正的同情人家。以后，你就不要再说嫖**的事了，也不要再管别人嫖**的事了。那都是在为**女们做好事，在同情**女，在不让**女伤心，在**间最伟大的慈**事业。”
林一华越来越犯晕。他很想反驳龚三苕，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反驳起，不由得在心里用武**骂惯了的话骂道：“**养的，这算怎么回事呀？是自己错了，还是龚三苕错了？”
紧接着，他就陷入了沉思。要是自己错了的话，那么，执着的信念岂不是瞬息之间就会彻底坍塌？要是龚三苕错了的话，**女在准备**的时候却找不到**，她们**什么生活下去？这是怎么了？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有没有公理，有没有一定的道德之规？有的话，到底是什么？他不停地问自己，很想马上就找出答案，用来狠狠地回击龚三苕，使龚三苕彻底放弃嫖****之类的勾当。是的，不光是嫖**，还有**。按照龚三苕的说法，**也是为了给某种像**女一样依**提供赌场以及**的人提供饭碗，提供同情吗？不对，**的不对啊。嫖**和**就算是为了同情**女和开设赌场的人，可是，谁又来同情自己的家人？一家人正眼巴巴地盼望着这些常年在外漂泊的撑船人把钱送回去养家糊口呢。
思维一到这里，他的眼前马上闪现出了玛格莉娅的身影。玛格莉娅对中国人的好，超出了国界，却自己光想着这些撑船人，是不是有点狭隘了，是不是应该关照更需要的人呢？
他就一直这么折磨自己的脑筋，很长时间也没有想出其中的是非和对错，直到龚三苕理直气壮地伸手向他要钱，说是要去同情维拉和像维拉一样的**女，他还是没有理出一个头绪。
第四章
各种各样的远洋轮船陆续涌进了利物浦**口。几乎每一个码头附近，都停泊着数不清的船只。它们全都挤在一起，鳞次栉**，杂乱中又呈现出了一定的秩序。伴随它们一道，涌来了越来越多的中国海员。他们一下了船，走上码头，就登上了所属海运公司的车辆，被送到了寄宿处。
一时间，寄宿处及其周围一带异常热闹起来，到处都是**着不同口音的黄皮肤黄头发的中国人，俨然变成了一条地地道道的中国街。
寄宿处虽说在德国佬的飞机轰炸之下早就化为废墟，却因为林一华以及先期到达利物浦的中国海员**夜不停地清理瓦砾，修缮房屋，很快就使它重新屹立起来了。不过，崭新的屋子里仍然散发出一种刺鼻的气味。
满眼望去，曾经被德国佬轰炸得不成样子的大街也渐渐恢复了生气，一些没有来得及运走的瓦砾，东一处西一处，到处都是。
林一华在码头上干完了一天的活，在天黑时分，和先期抵达利物浦的**中国海员一道，被公司的汽车送往寄宿处。拥挤的人群把街道塞得满满的，汽车几乎寸步难行。林一华他们不得不下了车，朝寄宿处步行而去。听着中国人熟悉的说话声，看着一张张中国人的脸孔，林一华心里就会涌起一种久违的亲切感。他热烈地向每一个中国人打招呼，几乎每一个中国人同样热烈地向他致意，甚至询问他在利物浦的感受，态度殷勤极了。
但是，中国人并不总是彬彬有礼的。正在跟几个新来的中国海员说话，林一华的耳朵里突然听到了刺耳的谩骂声，紧接着，就是一阵紧似一阵的打斗声。他蹙起眉头，很想向交谈对象问问情由，却打斗声越来越激烈，谩骂声越来越刺耳。他放眼望去，只见一群一群的中国海员猬集在一起，一边高声嚷叫，一边挥舞着拳头，给那些参与打斗的人们摇旗呐喊，还有一些人冲昏了脑袋，袖子一挽，奋不顾身地冲向前去，抱起一个人，就狠狠地朝地上摔去。
英国人惊讶不已，纷纷扬扬地大叫道：
“Poor Chinese!”
“So cheap!”
“Chinese pig!”
就有人质疑了：“中国人不是很懂礼貌，一向彬彬有礼的吗？不是为大英帝国做过有益的事情吗？怎么变成了这幅德行？”
林一华耳听英国人的嚷叫声，心里像刀割一样生疼，再也不犹豫了，飞也似的冲了过去，一手朝左边一拉，一手朝右边一推，就把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群推开了，径自冲进了那个打斗最为激烈的现场。
好几个**山东口音的海员，正扭住一个身材魁梧个子高大的大汉，在拼命地攻击他。有一个人揪住了大汉的头发，另一个人抱住了大汉的一条腿，两人一块奋力地把他朝地上拖。还有两个人分别扭住了那条大汉的一只手。右边的那个家伙趁机使出了嘴巴功，紧紧地咬住大汉的手，只咬得大汉鲜血淋漓。这时候，一个精瘦的海员冲进了人群，奋起一拳，打在大汉的脸部，他的鼻子立即就被打歪了，从鼻孔和嘴巴里流出了好多鲜血。
“住手！”林一华气愤不过，一边吼，一边冲向前去，飞起一脚，踢倒了那个紧抱大汉大腿的海员，双手同时一抓，各抓住了一个扭住大汉双手的家伙，略一使力，就把他们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不要打了！刚来利物浦就打架，成何体**。”林一华吼叫道。
“**的，谁的裤裆破了，露出你这么一个玩意？”那几个扭打大汉的家伙从地上爬起来，本来已经丧了胆，却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到冲过来管闲事的只有林一华一个人，顿时凶焰大起，一边挽着袖子怒骂，一边朝林一华跟前扑去。
“打他，打他！”围观者都是新来的中国人，谁也不认识林一华，有了看热闹的机会，一个个就看戏不怕台高，一齐挥舞着拳头，撺掇道。
“别打了，你们别打他。要打，就打我。”那条被打的大汉急眼了，挡在林一华的面前，着急地说道。
